2008年8月9日

剪髮の不景氣



文字& 攝影 : William Wang
地點 : 信義路公車上拍攝(2006/09/02)

多年以來,我都不曾更換過髮廊亦不曾更換過設計師,我是一個有品牌忠誠度的好客戶,景氣好壞,我都出手闊綽,過去商場上的經驗,只要女人多的場所,那兒的男人多半都很大方,給小費是男性紳士風度的表現。上酒店如此,上髮廊亦不曾例外。

基於十多年的交情,加上我久久才光臨一次。我甘願被宰的價格是,洗+剪一千;洗+燙+剪三千。櫃台收銀小姐,久了也都知道我的習慣。長久以來,美容院收銀小姐都沒有把找錢的動作做確實,只是虛晃一下,就收回去當做小費。如同你去一家小吃店,還來不及開口,老板已送上煮好的牛肉麵並配上小黃瓜,並討賞的對著你笑著。老板覺得他很了解你,你還能說什麼去破壞這美麗的誤會呢?

我的髮型,五、六年如一日的木村拓哉捲髮,但設計師硬說那是金城武的造型,由她的言談中,我知,她是金城武的粉絲。我投其所好的聊著金城武,並成為金城武的替身,只希望她手下的剪刀沒有閃失。我真的懷疑,是所有的五年級女生都這麼愛金城武嗎?還是所有的女生?當女人堅持談論她的偶像時,當男人堅持談論他的政黨時,你最好不要插嘴,或提出疑問,不然就是敬酒不吃,吃罰酒了。

這一年來,物價飛漲,景氣不佳,我也只好放下身段,找間隨便點的髮廊,湊合著剪。想到要不聲不響偷偷離開那已去了十多年的髮廊,我心中充滿愧疚和罪惡,這是個痛苦的決定,我心中清楚,我即將要背叛她了,而我卻己做了決定。

後來,我想到淡水有那種抽號碼牌剪頭的理髮店,我又想到福德街奉天宮那有山友理髮店,一個頭一百元,當年我曾開車帶父親去過好幾次,他老人家比我忠貞,就是不肯換個地方理髮,路都不能走了,還要人開車載他去。但他可能沒想到,我的停車費卻比他剪髮的費用還要貴。

最後我在街角等紅燈時,抬頭瞥見了和自己同名的髮廊。這一定是天意,我就走了進去。

第一次來這間髮廊時,幫我剪髮的也是個五年級生,她看我一頭長髮,問我要怎麼剪,我說隨便妳,她有點不相信。我說,真的,只要不怪就好了,你看的出我有一點年紀了,不適合怪髮,其他我都可以接受,反正剪壞了也會再長回來的。

在一番鼓舞下,她半信半疑把我的金城武長髮剪了,她一定不想在我的頭上,看到另一個女人的喜好。後來愈剪愈短。我一度覺得她可能會喜歡梁朝偉,後來我覺得可能是張宇。但她低著頭,一直認真的修剪著,我心中暗叫,再剪下去,我就變成淩峰了!

她似乎意識到不能再剪下去了,突然收手,叫一旁的小妹帶我去沖水,我的腦袋一陣冰涼,之前的長髮已沒了。結帳的時候,洗+剪只收了我350元,我有點不相信,因為她真的花了很多時間幫我剪掉那一頭長髮。怕她少算了,我還再確認了一次,她說沒有少算,開心的給了我一張名片,叫我有空再去找她。

三個月後,第二次來到這家和自己同名的髮廊,有些臨時,有些隨興。按下電鈴,還有點猶豫,但已站在門口沒有退路了。

髮廊的少女剪著參差不齊的奇怪髮型,用生硬的日文歡迎我。並招呼我穿上奇怪的服裝,殷切引我入坐一張面窗的座位,那扇幽暗的小窗,不如之前常去的那家髮廊,採用貴氣大方的落地玻璃。

小小的窗框,孤懸在牆上,和牆面合而為一,偽裝成吊掛於牆面上的一幅壁畫。但這畫沒有深度,無論如何,我只能看到對街的招牌和招牌後的二丁掛磁磚。

對著鏡子坐下,看著凌亂的面容和上半身,往下看,隨即發現對座女子的雙腿。再看一次,還是如此,這樣的景像,之於兩個對座的女子也許不覺突兀,但看著鏡中男人的上半身,往下看,卻換成對向而來的女人雙腿,一時之間,覺得有趣。

桌面下,透明玻璃的彼端,那雙女人的小腿,穠纖合度,由膝上的裙邊,一路傾斜著延伸而來。如果我像她一般的坐著,我們腳指間的距離,將只隔著那層薄薄的透明玻璃。

我脫下背包,放在腳下玻璃之前,阻斷了那雙快要伸過玻璃的美腿,也阻斷了最初的慾念,男人之於美腿,可說是無可救藥;髮廊之於我,如同綺麗的奇幻世界,這裡的女人最真實,亦最不真實。

背包才放下,洗頭妹就把我帶到另一區沖水,最後一瞥,我的目光留戀在那背包旁露出的高跟鞋尖上。是一雙紅色高跟鞋,和阿莫多瓦電影中的那雙高跟鞋,有著一樣誘人的色澤。

洗頭妹搭訕著,她先問我做什麼的,我說我沒事在家,她卻不信。我想這也正常,就沒再多解釋。接著她就自己說了起來,她說,她國中剛畢業,將來想念藝術相關的科系.........她說,她不想結婚,因為她母親家族的女人都離了婚,她覺得婚姻不是女人的寄託。我聽的心頭好感傷,才國中畢業就要背負著大人婚姻失敗所留下的陰影,我想,我可能和他父親的年紀差不多吧,她只是無意識的向我告解她心中的苦悶,甚至她說話之時,都沒正眼看著我,她一邊用手輕輕抓著我的頭,一邊對我說著心中的話。畢竟在這不景氣的年頭,生意清淡的一天,難得一個肯花錢上髮廊的中年人,有著一張誠懇而可靠的長相,她不知不覺的真情流露,對我說出了她藏在內心的話。我很同情她,畢竟,她不是什麼洗頭妹,她只不過是個被迫於生計出外打工並渴望得到父愛的小女生。

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勸她,不要對未來及婚姻如此的悲觀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,你的母親的人生,不會是你的人生,你一定要用一個開放的態度來面對自己的將來。

上次幫我剪髮的設計師已不在了,我很懷念她,她將我由長髮中,奮力拯救出來。一位新來的設計師走向我,搶過洗頭妹手上正在幫我吹乾頭髮的那把吹風機,白了洗頭妹一眼。(可能嫌洗頭妹太囉嗦,我猜的。) 洗頭妹一臉無辜的暗然離開,直到此刻,我還記得那個無辜的眼神。

「她去上課了!你來的不巧」一個果斷而不帶情感的口吻,這多半是一種打發客人的藉口。和酒店媽媽桑如出一轍的口吻。 我心中想著,她可能已離職了。

年青的設計師,隨意幫我修剪了髮尾,我們之間沒有交談,這種陌生人之間的的安靜,令我開始懷念那位會和我聊著金城武的設計師,她雖有點三八,但三八總是好的; 我開始懷念那沒有心眼的洗頭妹,我不知為何當她對我說出她心中的話時,我聽了卻一點也不覺得悶煩,她的話,勾起了我心中的憐憫及同情。

當設計師拿著鏡子在我身後照了兩下,我知道這算是完成了,但我卻覺得好像沒剪一樣。

這次結帳時,她只收275元,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,洗+剪才這一點錢。她說不景氣,公司只好這樣促銷。我請她收下500元不用找了,多的就留給洗頭妹 當小費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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